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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第十二章 拔刀

她突然就很想大哭一场,多年来的坚强瞬间分崩离析。

可她突然又觉得冷,彻骨的冷,冷的她经脉生寒,浑身颤抖。

“我当令他粉身碎骨,悔不当初!”她嘶吼着,她终于举起那刀,狠狠的劈过去。她想劈碎那声音,她想摆脱这压抑的绝望。

“铛”的一声脆响,让她清明了不少。

柳顾君那张狰狞的脸几乎就挨在她眼前,热酒瞪大了眼睛,她双唇微张,剧烈的喘息,通红的脸上布满了水渍,也辨不清是泪还是汗。

迷茫,无助,脆弱。

柳顾君盯着她的眼睛含了丝温情,而后那丝暖意渐渐散了。

热酒看着她那浑浊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起来,慢慢映出了自己狼狈的影子。

待她的喘息渐渐平稳了些,柳顾君才开了口。

她说话的时候满脸的皱纹和疤痕都在跟着蠕动,那声音也像是从那些褶皱里挤出来的一样艰涩难听。

多年后,热酒依旧记得那天。

她冷笑一声,说:

“看清楚了,我教你的,这是第一招。”

林子深处有一男一女骑马并肩,那男子一身月白的衣衫,外披了一件深蓝色的披风,散着长发,骑着一匹黑马,他身旁的女子则是一身玄白交加的短打,长长的头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在脑后。

“知樾,如今边南又有贼人动乱,琼州边境不安,你真的不打算回来?”苏月晚问道。

“每到冬天边南的匪寇都会来犯琼州,他们所为不过是一些过冬的粮草衣食,这点小打小闹,想来二姐不会放在眼里。”苏晖笑着回道。

“那是自然。”苏月晚伸手揉了揉马的鬃毛,她是大晋建国以来唯一的女将,圣上亲封的挽月将军。

“可我毕竟是女子,登不了青龙台。”苏月晚的声音低落下来,“大哥又不喜打打杀杀,我们苏家往后还是要靠你的啊。”

“二姐,你知我的。”苏晖自嘲的叹了口气,“苏知樾已经死了,他的枪折了,再不上战场了。”

“镇西关外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苏月晚皱眉问道,“我们都是自幼就上了战场,那么多生死都看过来了,好不容易得了功勋,你却说不要就不要了?”

“我知你与梁宇自幼一起长大亲如手足,他战死你定是伤心不已,可难道就因此你就要逃避吗,你忘了父亲和老师从小对我们的教诲吗?”苏月晚的声音严厉起来,不是提问,而是质问。

“是我杀了他。”苏晖停下脚步,轻声说。

“什么?”苏月晚愣住。

“阿宇遇伏被俘,他们用他威胁我打开城门。”苏晖只望着前方,说的风轻云淡,就好像是在讲一个无关自己的故事,“我一箭射穿了他的心脏。”

树欲静而风却不止,林中树叶沙沙,传到耳朵里,又像是关西茫茫戈壁上北风卷起的沙砾在摩擦起舞。

他看不清朋友的表情,他只看到那人满身是血。他也不知道他是拉弓射箭,他只记得那只箭带着破空的力道飞过去,狠狠的钉穿了那人的心脏,那人一直高昂着的头颅在那一刻才无力的耷拉下来。

这就是战争,要保全,就必须有牺牲,从他穿上铠甲的那一刻起他就有这样的觉悟,他愿意随时牺牲自己来守护他脚下的这片土地。

可如果守护的的代价,不是牺牲自己,而是要牺牲自己的朋友,爱人,亲人呢?

苏知樾选不出来,射出那一箭的那一刻,他自己也跌落深渊,他再也不能上战场了。

苏月晚沉默了,她万没有想到真相如此残酷。

苏晖平静了一会儿,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,眼睛里又满是温柔的笑。

“二姐,你是天生的将才,战场上多少男儿都不如你,又何必妄自菲薄。”苏晖冲她眨了眨眼睛,带了些撒娇的意味,“好二姐,你就再加把劲,就当是帮帮我嘛,你若是退了,爹肯定要抓我回去的。”

苏月晚向来拿这个小她三岁的弟弟没什么办法,那日他辞官离都,虽然与家中仍有书信往来,却再没见过面。今日她领命带兵支援琼州,途径青州,没想到竟偶然碰到,看他活得恣意,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。

马蹄似乎踏进了一个水坑里,苏月晚心下疑惑,抬头看过去,这才发现,前方的林子里,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黑衣蒙面的尸体,血积在坑坑洼洼的草地上,她倒吸一口凉气,翻身下马,跟着苏晖上前探查。

“都是被人割喉死的。”苏晖站起身道。

“……”苏月晚紧紧皱着眉不发一语,突然,她抬起头来,目光犀利的盯住一棵树。

苏晖也抬起头,淡淡望过去,那个红衣小姑娘,从树后转了出来。

她的衣袍被割的稀碎,拖下来许多布条,抬起头的时候,眼睛里满是疲惫倦怠。

热酒看到苏晖,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,沉默了半响,才开口说了句话。那声音很轻,轻到跟风融为一体,从他的耳边轻轻刮过。

“不是我杀的。”

她的眼睛里不禁含了一丝复杂的情绪。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这一幕,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,不需要任何证明。

可她突然非常不想让眼前这个人误会自己,她害怕他看到自己狼狈的黑暗面。

苏晖示意苏月晚先行离开,再转过身来的时候,他看到热酒对着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
他走过去,在小姑娘面前蹲下,抬起手抚摸她有些湿漉漉的脸,缓缓将那笑抹去。

“不是我。”热酒就着他的手低下头,有些贪婪的享受他掌心里的温暖。

她总是害怕这样丑陋的自己会弄脏了他那双干净的眼睛,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总是温柔的,那温柔像潮水一样将她包裹起来。

可她害怕那潮水退去,自己成为一条搁浅的鱼。

热酒道不清这样的一种依赖感从何而来,或许是因为其他所有人看她的时候,都是在透过自己看她的父亲和母亲,而这个白衣人,从初见的那一刻起,望向她的眼睛里,一直只有她一人。

苏晖说不清心里是怎样一番滋味,小姑娘的眼睛红红的,却一直都没有哭出来,他形容不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

他能感觉到她是在寻求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,而这也恰好是他愿意给的,于是他开口说:“我知道的,我信你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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