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

应顺元年三月，朝廷派遣的诸道军马，浩浩荡荡，汇集于凤翔城下，开始大举攻伐凤翔城。

李从珂站在城墙头上，看到潮水般涌来的兵将，心中大恐。

凤翔节度副使高尔歌、部将张子豪、陆崇山等组织凤翔城中守兵，顽固防守。

然，凤翔城低河浅，守备力量薄弱，怎经得住朝廷20万大军的攻打？！不多时日，东西关城接连失守，城中将卒死伤一半。

凤翔节度使府中，李从珂惊恐不定，急得像热锅中的蚂蚁，一筹莫展，不知所措。

幕僚马胤孙见状，对李从珂说道：“主公，现在焦虑已于事无补，只有全力守城了。”

李从珂焦躁地说道“我也想守城呀，问题是守得住吗？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，孟浪地把朝廷的宣旨官和禁卫大将给杀了，现在好了，想做个节度使也做不成了。”

马胤孙道：“主公，目今情形下，若要保住城池，只好请主公亲临城头，观敌瞭阵，鼓舞将士，拼死力战，除此之外，别无它法。”

李从珂闻听马胤孙的话后，自觉没有更好的办法，只得强打起精神来，出了府衙，登上城头，观察战况，并极力将士们全力守城。

站在城头上的李从珂向下看去，但见朝廷攻城的兵马驰骋冲杀，密密麻麻，布满了城郊。

城墙下，朝廷攻城的兵士架起了云梯，奋力往城墙上爬来。

凤翔城墙上守城兵士将滚木雷石推将了下去。

攻城兵士死伤无数。

李从珂看的胆战心惊。

随即，又一轮攻城开始了，较上一轮攻势更加凶猛，有少量朝廷兵卒已攻上了城墙，随即被守城将士合力戳杀。

眼看着城池不保，将要被攻破。

李从珂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。

李从珂心想，假若凤翔城被攻破，情势就完全发生变化了，基本上就不可控了，到那时候，朝廷的兵马会更加勇猛，他们眼里，哪里还有我这个潞王，刀剑之下，恐怕我性命不保。

如此一想，李从珂心中大拗。

危急之际，李从珂猛然发现指挥攻打西门的乃是自己以前的部将杨思权。

杨思权乃汾州新平人。天成元年，李从珂担任河中节度使时，杨思权曾担任李从珂参佐，因作战英勇，深受李从珂器重，随即升杨思权为河中马军都指挥副使。此次，闵帝李从厚派遣二十万兵马攻伐凤翔，由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节制。杨思权乃是奉诏随从张虔钊诸镇兵马前来讨伐凤翔的。

李从珂见攻打西门的乃是从前的部属杨思权，想起自己从前对杨思权的好，便急中生智，猛然间高声叫道：“攻城的将士暂缓攻击，且听我言！”

无论反叛也好，不服朝廷调遣也好，不管咋说，李从珂毕竟是皇室成员，今上的皇兄，朝廷的潞王，堂堂的凤翔府节度使，他既然有说的，朝廷将士自然还是要听一听的。

杨思权见状，赶忙挥手，命令将士们暂停攻城，且听潞王要说些什么。

李从珂见状，想起以前种种往事，悲从心来，啥也没说，只是单手搀扶着城墙，拗哭不止。

堂堂皇兄、当朝潞王，一时竟哭成了个王妈妈，令攻城将士心生怜悯。特别是统率兵马攻打凤翔西门的杨思权，想起李从珂曾经对自己的好，更是心中酸楚，同情不已。

城墙上，李从珂拗哭了阵后，忽然间，几把将衣服脱去，露出身上的一块块伤疤来。

李从珂声泪俱下地诉说道：“各位将士，你们且往我身上看，看看这一块块的疤痕！”

杨思权及手下的将士们抬眼看着脱去上衣的李从珂。

李从珂哭着说道：“各位将士呀！想我李从珂，自十八九岁起，即随先帝四处出征，南征北战，亲冒箭矢，冲锋陷阵，出生入死，浑身皆是战伤，均毫无怨言。你们大家和我一同跟随先帝四处征战的也很多，也为国家社稷立下了硕硕功劳。而今，奸臣当道，进献谗言，对我妄加猜测，欲害我性命。各位将士，我想你们大家都是知道我、了解我的，我以前对你们如何，你们心里也清楚，为甚还要受奸臣蛊惑、被奸臣利用、替他们杀自己的朋友呢？！今上听信谗言，说我谋反，要置我于死地，你们又怎能看着我们骨肉相残而不肯救一救呢？我究竟有什么罪啊？今天竟落到这个地步。”

李从珂哭说到伤心处，靠在城墙的垛口上，梗咽得有气无声。

城下的将士被李从珂给哭诉得感动了，有的也伤心地落下泪来。

李从珂的这番话，就是说给杨思权听的。

此刻，看到自己曾经的上司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，想起曾经李从珂对自己的好，杨思权动了隐恻之心，转首对其他将士们说道：“大相公乃是我主也！我们为甚要逼迫大相公？”

其他将士闻言，皆齐声应和。

杨思权说毕，又拿出一张纸来，对李从珂说道：“潞王，非是末将不念前情，实乃上官指使，不得不从；而今听潞王一番话，说的也甚是在理，末将只好停止攻城，追随潞王了；只是……”

杨思权欲言又止。

李从珂听到杨思权欲停止攻城，追随自己，看到了生的希望，顿时来了精神，在杨思权欲提条件，说毕‘只是……’的话后，迫不及待地问道：“杨将军有甚要求只管提来，本王没有不准的。”

杨思权遂高昂着头，望着城墙上的李从珂说道：“只是希望潞王在拥有天下后，最好任命我为节度使，不要给个防御使和团练使什么的来打发我。”

李从珂见状，精神大振，忙叫下面将那张纸递将上来。

杨思权令军士用箭将那张纸射上城墙。

守城兵士从箭上取下那张纸，递于李从珂。

李从珂立即在纸上写下了：钦令杨思权为节度使，辖地任选。

写毕，李从珂令一兵士从城墙上滑了下去，见纸张交与杨思权。

杨思权看毕，将李从珂写下的保证小心翼翼地装好，然后领兵从西门进到城中，听候李从珂调遣。

攻打西门的杨思权归附李从珂，并获得了节度使任命的消息，随即传开。正指挥攻打东门的都指挥使尹晖听到这个消息后，心里极为羡慕，遂也停止攻城，归附李从珂，率军从东门而入，听从李从珂的调遣。

杨思权、尹晖投靠李从珂，动摇了朝廷攻伐凤翔诸路兵马的军心，归附李从珂的将士接连不断，李从珂军力大增。

为答谢众将士救难之恩，李从珂又在城中征集财物赏赐他们。

一时间，李从珂的实力大增，开始反攻起朝廷派来的讨伐大军。

在杨思权、尹晖的助力下，高尔歌、张子豪统率凤翔兵马，大开城门，冲至城外，驰骋于朝廷征讨兵马中，将朝廷派来攻打凤翔的兵马杀得狼狈逃穿。

13

李从珂哭计成功，转眼间情势逆转，化险为夷，兵强马壮了。

眼看着瞬间强大起来的兵马，李从珂前几日的悲愤情绪顿时消失的无影无终，精神顿时就振作了起来，豪情勃发。

这时的李从珂，心里面已经不满足于保守凤翔了，而是萌生出更大的野心来。

李从珂心想，既然已经闹将起来了，就干脆闹将下去，一不做，二不休，先父不就是这样将明宗的天下给抢来的嘛！要说起来，先父和俺一样，也是养子出身，先父能干的事情，我为什么不能干？！

此时，李从珂的目光，真的是盯上闵帝李从厚的皇位了。

在略微休整后，李从珂统帅着自己瞬间强大起来的的兵马，浩浩荡荡地开拔出凤翔城来，但见旌旗遮日，战鼓喧天，气势豪壮，雄壮威武。

李从珂手下大将精神抖擞、斗志昂扬，率领着凤翔兵马，开始攻打起朝廷派来征讨他的大军。

李从珂的凤翔军马，首先遇上了西部留守王思同的兵马。

李从珂骑在马上，指着对阵的王思同，厉声骂道：“拙！你这厮，竟敢以臣子身份，干涉吾皇家家事，我且问你，谁给你的这番胆量？！你知道该当何罪吗？！”

王思同见了潞王李从珂，已有几分怯意；听了潞王李从珂的斥责后，又增了几分愧意。

王思同赶忙于马上向李从珂行礼。

礼毕，王思同答道：“潞王见谅。小将乃奉天子诏令，前来征讨叛臣，实乃尽人事也；潞王大人大量，莫要计较小人的无理。”

李从珂闻言怒道：“俺乃皇兄，怎得就成了叛臣？俺叛在哪里？”

王思同答道：“圣上诏令，潞王拒不奉诏，武装割据，意欲谋反，特令我等诸镇军马征剿凤翔。”

李从珂哪里听得进王思同的辩解，大喊道：“王思同！你这厮，要么归降，要么厮杀，哪来那么多废话？！”

王思同道：“潞王，军令在身，不敢不从，多有得罪了。”

李从珂怒睁两眼，吼道：“王思同！你如此说，那就是不降了？！”说毕，李从珂转头看看身边两侧，大吼道：“给我杀！”

李从珂两侧，分别跟着高尔歌及张子豪统率的两路大军，杨思权、尹晖分别派往高尔歌、张子豪两路军中任副将。

为抢功劳，尚未等高尔歌、张子豪下令，两路军中，左杨思权，右尹晖，冲杀出来，直奔王思同战阵而去。

王思同战阵中，西部留守司副将安步生、大将赵洪烈，冲将出来，迎战杨思权、尹晖。四将于阵前大战，约十来回合，杨思权将安步生斩落马下，续来帮助尹晖，合战大将赵洪烈。赵洪烈力战二将，力有不知，打马逃往本阵。

李从珂见杨思权、尹晖胜了一阵，大声喊道：“将士们！给我杀！”

高尔歌、张子豪催动兵马，望王思同道的西部留守军杀去。王思同抵挡不住，部下军士被李从珂斩杀无数。

王思同趁乱逃遁。

李从珂率军急进，途中恰逢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帅三万兵马前来。

李从珂忙摆下阵列，准备大战张虔钊。

那张虔钊乃此番征讨凤翔的总指挥，因立功心切，不等李从珂摆好阵列，便催兵攻击；不曾想，攻击兵将，竟然纷纷倒戈，反攻起张虔钊来。

张虔钊见状大惊，拉转马头，自顾自地，也逃之夭夭了。

护国节度使安彦威等四路军马得知王思同、张虔钊两路兵马均被李从珂打败，兵卒将士均已转投李从珂靡下了，情知情况不妙，也急速撤退。

撤退途中，四路军马又有大部反水，投靠了李从珂。

朝廷征讨兵马大败，四下逃窜去了。

打败了朝廷攻伐凤翔的诸镇兵马，李从珂豪情勃发，挥军东进，一路上，破长安，出潼关，直逼京师洛阳。

闻听到李从珂兵势凶猛，已杀奔洛阳而来，李从厚慌了。

李从厚赶忙派京师禁卫亲军出兵抵抗。

为了激励禁卫亲军奋力抵御李从珂的兵马，李从厚将禁卫亲军召集起来后，当场命令内官打开了国库，将金条银元全都摆将了出来，赏赐前去**李从珂的禁卫亲兵们。

李从厚怕禁卫亲兵们嫌少，也没了皇上的架子，哀求地说道：“各位将卒，你们只管奋力去征剿叛匪，朕郑重许诺，待诸位平定了叛军，每人再赏赐二百缗钱。”

准备出征的禁卫亲军将士兵卒听了，也不嫌多，嬉笑地说道：“好啊!到了凤翔再请一份。”

很显然，此话的意思还有再向李从珂请一份赏赐的意思。

如此暖味的话，闵帝李从厚也顾不上细究了，只是催着军士们赶紧去征讨李从珂。

果然，前去征讨李从珂的将士们，在与李从珂的兵马相遇后，连像样的仗都没打上一场，就陆续反水，投降李从珂了。

李从珂对投降的将士也大肆奖赏，以瓦解朝廷军队的抵御，吸引更多的朝廷兵马来投降。

原本还准备和李从珂好坏战上一场的将士们见状，哪里还想着在和李从珂的军队打仗？都谋着要李从珂的奖赏呢，故此纷纷投降，归入到李从珂糜下了。

战报报入宫中，李从厚更加惊恐。

李从厚急忙升殿，研究对策。

马军指挥使朱洪出班奏曰：“圣上，目今局势，非驸马都尉，恐难以扭转，当速速传召驸马都尉入朝，由其率领京师精悦部队，前去征讨潞王。”

李从厚闻奏，哪里顾得上细想，急令**官起草圣旨，宣驸马都尉石敬瑭统率河东兵马，火速入京，抵御李从珂叛军。

**官草诏完毕，李从厚即派传旨官，前往河东，宣召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率兵入朝，前去征讨李从珂。

宣旨官携带圣旨，即刻出京，十万火急，前往河东，宣召石敬瑭去了。

宣旨官去后，李从珂看着众大臣道：“目今局势，非常危急，驸马都尉一时半会，也赶将不来，还需各位努力，征剿叛军，万不可使叛军攻入京师来。诸位卿家，你们谁愿意带兵前去，征讨李从珂？”

任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康义诚，先是和李从荣相好。李从荣谋逆失败后，康义诚不受李从厚重用，遂有了投靠李从珂的想法。

此刻，听到李从厚问谁愿意带兵前去征讨李从珂？康义诚遂迈步出班，大声说道：“圣上，臣愿意帅京中精兵，前去征剿叛贼李从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