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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田猎

师砥大喝一声:“都给我安静!”学生中顿时安静下来。

师砥背着手走到姬搏虎面前,道:“你问凭什么?那么我问问你,你身为主将,不在阵中指挥作战,反而跑到前锋去冲杀,你这是什么阵型?你见过哪个主将放弃指挥跑到前锋位置上的?你这战阵排布得不是颠倒吗?”

姬搏虎愣住了,师砥又道:“你一个主将冲锋在前,被人家料敌在先,中伏被围,你战前可有制定作战的战术预案?冲锋该怎么打?被围该怎么破?胜势如何攻?败势如何守?”

姬搏虎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连说几个我字,却说不出别的什么来。

师砥接着道:“整场战斗,你这个主将都被围在敌人阵中,与本阵隔绝,你又如何指挥你的军队?”

“呃……这……”

“这也就是你们学生中对练,只有盾牌和长杆,若是在真的战场,敌人万箭齐发,你早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!”师砥指着姬搏虎,劈头喝骂:“你这竖子,将不为将,兵不知兵,整场战斗被你打得一塌糊涂。这只是四十人的战阵,你还能凭自身的武勇支撑一时,若是四百人——四千人——四万人呢?踩也将你踩成了肉泥!你一人身死事小,只怕累得你身后这千万将士也都随你葬身沙场,累得国破家亡,累得民生涂炭!”

师砥冷笑道:“而今在我这里,只是给你个下等的评语,已经是好过千万倍了。如何,你还可有不服吗?”

姬搏虎被骂得冷汗涔涔,当即伏下叩首道:“先生教训得是,学生受教了。”

御课的众学生也都神情肃穆。师砥环视一周,对众人道:“兵者,乃国之大事,系家国存亡之道。尔等俱为将来一国之君,于此道切要勤勉谨慎,不可有嬉戏之心,以免误国误民。”

众学生躬身齐声道:“谨遵先生教诲!”

周围围观的一年生也都一脸肃然。苏旷看了看身边的学生们,点了点头。走到师砥身边行了一礼道:“砥兄高义,今日老夫也受教了。”

师砥连忙还礼道:“不敢不敢。”接着向学生们道:“今日的御课便到此为止,你们记得课后要勤加练习,下次的御课我们要习练‘过君表’与‘舞交衢’,你们可以提前准备一下。”

众人齐声称是,师砥手一挥道:“下课!”

苏旷拉着师砥道:“天色已晚,正当小酌啊。”两人哈哈一笑,相携而去。

见先生走得远了,学生们轰然而散。一年生们今天见识到了精彩的战阵搏击,都兴奋地边走边议论。经过战阵对练的二三年生们个个腰酸背痛,呼痛之声此起彼伏,互相搀扶着向馆舍走去。

仲祁额头上被白垩杆擦了一下,掉了一大块皮,痛得嘶嘶吸气。伯将和姬搏虎陪他回馆内找医官处理,走着走着,不知说了什么,伯将忽然伸手在仲祁伤口一按,仲祁痛得跳脚,伯将和姬搏虎在旁边哈哈大笑。

女子的心细,每当有射御这种户外运动的课,兮子都会贴身准备一包伤药,以备不时之需。此时兮子遥望着远处仲祁在又蹦又跳,正想着要不要送药过去。可是看着身边人往来纷纷,想起之前那些人的嘲笑,又犹豫下来。待过得一会儿,人都走远了,兮子也被鸦漓拉着往回走。那包药,最终也还是没有送得出去。

田猎这一日,是辟雍馆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。全馆的师生都来到猎场,前面是二十乘战车排成一列,车后学生们列成方阵,车上阵中旌旗飘展,人声鼎沸。

姬搏虎站在一辆战车的车左位置,志得意满,他担任这辆战车的甲首之职,负责指挥这辆战车及其后配属的徒卒。田猎是按照实战模式来配置阵容的,先生们会根据学生平日里射御两课的表现来分配学生的位置,姬搏虎是二年生中唯一的一名甲首。去年的田猎,他以一年生的身份成为了一名车右,已经是创造了一个记录,今年更是刷新了最年轻甲首的记录,这让姬搏虎自信满满,摩拳擦掌只待大展一番身手。

伯将的位置是车后的徒卒。一年一度的田猎是全馆学生都要参加,避无可避,他也只好手持捕网和投枪,懒懒地和那些一年生们站在一起。

仲祁的位置是鼓手,他把袖子用绳子缚起,裸露出两只胳膊。他将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敲响战鼓,协助先生们将指挥的信息传递到战阵中去。

女学生们不参加本年度的田猎,虽然王姬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满,很是发了一通脾气,但副祭先生的态度坚决,不容更改。于是女学生们被安排在两辆加装了遮阳伞盖的车上,在外围观摩本次田猎,离仲祁的鼓车倒是不远。

秋风习习,旌旗猎猎。副祭犁父老先生升车祷祝。师砥抬头望了望天,阳光明媚,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。待副祭祷祝完毕,师砥和苏旷一齐走到副祭的车驾前,说道:“禀副祭,可以开始了。”犁父老先生点点头,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,仲祁擂动战鼓,辟雍馆的田猎军阵在鼓角声中缓缓开动起来,二十乘战车在令旗的指挥下奔向不同的方向,车后的徒卒紧紧跟随,十几骑游骑在阵中往来奔驰,挥动令旗传达命令。

猎场中的鸟兽被惊动,开始四散奔逃。这二十乘战车的御者都是精擅“逐禽左”之技的好手,能够在奔驰中将猎物驱赶到车的左侧,以便车左位置的甲首使用弓箭将猎物射杀。此时一头鹿已经被驱赶到了姬搏虎的左边,距离只有数丈远,姬搏虎张弓搭箭,放箭前他又仔细看了两眼,却将箭取下,对着那头鹿虚射了一箭,那鹿被弓弦之声惊吓,蹦跳着跑远了。姬搏虎转头向御者大声道:“是有孕的母鹿!”御者点点头,表示知道了,又驾车向下一个猎物追去。

伯将站在一处高坡上,拄着手里的投枪,看下面战车驰骋纵横,人兽喧闹熙攘。旁边两个一年生不明所以,问伯将:“学长,你不去围猎吗?”伯将看看了看他们,悠然道:“围猎鸟兽,只不过是在练‘技’。我在这里,则是在观‘势’。技易成,势不易明。为将者,战阵之中,势不可不察也。”两个一年生对视一眼,心道这家伙偷懒还满嘴大道理,便不再管他,自行驱赶猎物去了。

仲祁揉了揉酸疼的胳膊,这会儿围猎的战况趋于稳定,他可以稍歇一下,眼见着合围的大圈子已经渐渐形成,他要积蓄力量准备在合围时刻敲响密集的鼓声,以激励围猎中的将士。仲祁偷眼向不远处的女学生车驾望了望,心下感到一丝遗憾。今年的田猎有女学生在旁观摩,男学生们个个都憋着一股劲,准备在女学生面前做一番表现,仲祁也不例外。谁想到被安排到了鼓手这个位置上,不能在猎场上一展身手,仲祁也只能暗自叹气。不过好在他生性随和,也不太以为意,既然被安排了来敲鼓,那就要把这战鼓敲好。待到战鼓声音一响,仲祁这个陶国祭祀血脉中的擅鼓之意被激发出来,几通鼓下来只觉酣畅淋漓,倒把这丝遗憾之意给冲得淡了些。

时间过去了大半日,合围的圈子已经形成,逐渐缩小。被驱赶至圈中的麋、鹿、兔、兕、狐等野兽,在人类的猎圈中左冲右突,却被战车、骑士和徒卒拦阻住,始终逃不出这个圈子去。按照周礼,田猎中不捕幼兽,不采鸟卵,不杀有孕之兽,不伤未长成的小兽,不破坏鸟巢,是以学生们将猎物围住,却并不立即捕杀,要将圈中围住的野兽中那些不能杀伤的放出去,才会将剩下的猎物捕杀,作为本次田猎的战绩。

围猎已至尾声,学生们各有收获,都兴奋不已。这时天上传来雁鸣之声,一行大雁飞过。姬搏虎站在车上张弓搭箭,一箭射去,一只大雁应声而落,打着旋掉到远处的林中去了。周围的学生同声欢呼,两辆战车带着徒卒向树林驰去。

姬搏虎的战车驶到林边,听到林中还传出雁鸣之声,似乎那只中箭的大雁还没有死。姬搏虎跳下战车,正要走入林中去捡拾猎物,忽然听到有人叫他,循声一望,原来却是伯将赶来。

姬搏虎笑道:“伯将,你来得正好,我刚射下一只大雁,快随我去取。”

伯将赶到姬搏虎身边,挑出大拇指赞道:“好箭法!老远我就看到你射下了那只雁,这便赶过来寻你。”

姬搏虎道:“那走吧。”

“先不急。”伯将看周围学生都已走入林中,便扯过姬搏虎,悄悄的说:“这次田猎,我没啥猎获,我看你老兄纵横捭阖,想必是收获不少,是否可以匀给我那么一两只,也好让我成绩不那么难看?”

姬搏虎大笑,拍着伯将说:“我当是什么事,这有何难。我车中有猎物十余只,你随便挑好了。”

伯将闻言,放下心来,一锤姬搏虎的肩膀道:“够意思!”

姬搏虎道:“咱先把那雁捡回来。”

伯将道声好,便和姬搏虎一起走入林中,寻找那只被射落的大雁。

众人在林中搜寻,一声高亢清亮的雁鸣又响起。有人道声:“在那边!”众人便循声而去。走了几步,伯将忽然感觉有些不对,他拉住姬搏虎问:“你刚才射那只雁,可曾见到箭中何处?”

姬搏虎道:“我瞧得真切,一箭正中颈项。”

“这不对啊……”伯将喃喃道:“箭中颈项,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,这会儿应该死透了吧……可是听这叫声中气十足……而且,这叫声也太大了些……”

“管他呢,”姬搏虎道:“去看看不就知道了。”

往前走了十余步,姬搏虎停了下来,道:“怎么好像……有人在看我……”

伯将闻言一惊,脑中似乎闪过一些头绪,苦苦思索,却始终抓不住。这时又一声响亮的雁鸣声响起,听声音就在左近。

前面有学生叫道:“快到了,在这边。”姬搏虎快步向声音来处赶去。伯将忽然想到了什么,惊叫一声:“不好!”

可是已经晚了,前面传来两声惊呼,姬搏虎跑过去,转过两棵大树,眼前赫然出现一头怪兽。这怪兽体型巨大,高约两丈,体长三丈余,头生四角,耳似野猪,最怪异的是,它竟然长着一双类似人类的眼睛。这怪兽已经将两个最先赶到的学生挑翻,那两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知,怪兽正张开一张巨口,向其中一人咬去。姬搏虎见情势紧急,大喝一声扑上前去,两手抓住怪兽的角,用力想将它扳倒。那怪兽仰起头来只那么一甩,姬搏虎像个布口袋般,被甩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,摔到地下再不动弹了。

这时伯将也赶到,正见到姬搏虎被怪兽甩飞。

“跑!跑!快跑啊!”伯将高声尖叫,转身就跑,“这……这他妈的是诸怀啊……”

那怪兽被伯将的叫声吸引,仰头发出一声嘶鸣,竟然就是众人之前听到的雁鸣之声。怪兽撒开四蹄,向伯将追去。伯将跑到一棵树边,连拽带爬地爬到了树上,怪兽奔过来,一头向伯将所在的树上撞去,那有人腰粗细的树干应声而断,上半截缓缓倒下。伯将待树干甫一落地,一个骨碌滚将出去,爬起来继续跑,怪兽在他身后紧追不舍。

伯将没命价地飞奔,耳中听得身后不断传来树枝断折的声音,心中只恨平时没有好好锻炼,此刻跑得不够快。

身后怪兽的声音越来越近,伯将忽然眼前一亮,已然跑出了树林,两辆战车正停在林边。伯将跳上一辆战车,打马拼命向猎场中赶去,口中大声呼喊:“有怪兽!快……快去救人!”

怪兽也冲出了林子,追着伯将的战车奔跑,其速度竟然不输奔马。

猎场中的众人看到有人被怪兽追赶而来,几辆战车掉转车头向伯将迎去。见到有人接应,伯将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
几辆战车上的甲首向怪兽放箭,都被怪兽甩动巨角挡下,有几只射中怪兽身上,竟然射不进去,纷纷掉了下来。御者驾着战车靠近怪兽,车上的车右用长戟向怪兽钩去,岂料怪兽的皮硬如岩石,锋利的赤金长戟划过,竟然只能留下一道印痕,却破不开皮肉。

后面又有几辆战车驰援而来,跟进的游骑和徒卒也已赶到,众人将怪兽围住,大声呼喝,手中捕网和投枪纷纷投出,却也伤不了怪兽分毫。那怪兽被激出了狂性,片刻之间又挑飞了数人。

猎场外的女学生见远处尘土飞扬,隐隐有人的呼喝声传来,声音中透着急切,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,一时议论纷纷。兮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,拉了拉鸦漓道:“鸦漓,你发现了没有?我们怎么好像少了一个人呐……”

鸦漓正攀在车轼上观望远处的猎场,对兮子的话不以为意,接口道:“你别管少不少人了,猎场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。”

师砥和苏旷远远望见情况有异,连忙驾车赶去查看。这时怪兽被围的圈子越来越小,怪兽鼻息粗重,双眼血红,突然昂首嘶鸣一声,发力一撞,竟然将一辆战车连车带马撞翻在地,越过这辆战车,从包围圈中突围出来。

怪兽撒蹄狂奔,将众人的战车和游骑都甩在后面,向着师砥和苏旷的车驾迎面撞来。师砥缰绳一抖,四匹马在奔跑中轻巧地转了个弧圈,带着车驾避过了怪兽。那怪兽速度不减,竟直直向着女学生们所在的车驾冲过来。

女学生们终于看清了有这样一只凶恶的怪兽向着自己冲来,一些人一时被吓得呆住了,动弹不得,只能惊声尖叫起来。眼见着怪兽越来越近,就要撞上女学生的车驾,一个人影从斜刺里奔来,挡在了女学生和怪兽中间。兮子仔细一看,见这人正是仲祁。

仲祁双手持着一面长盾,刚刚立起盾牌,怪兽已然冲到,和盾牌重重撞在一起,盾牌上亮起两道禁制的蓝色光芒,须臾便即消散,盾牌也经不住这冲撞之力,四分五裂飞散四溅。仲祁被这股大力抛起,重重摔在女学生的车前,仲祁只觉得喉头一甜,一股鲜血从嘴角溢出。

那怪兽被盾牌阻了一阻,也停住脚步,在原地晃了晃头,发现了前面阻挡自己的人,嘶鸣一声,奔到仲祁身前,高高抬起两个前蹄向仲祁踩踏下来。

仲祁这一摔,只觉得全身四肢百骸无处不痛,已然动弹不得,眼见怪兽两个硕大的蹄子向自己重重踏来,他只能闭目就死。上面传来一股劲风,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传来,仲祁睁眼一看,见一面蓝色的水盾挡在自己身前,怪兽的两个蹄子将水盾踩得向下凹进了一大块,在仲祁身前堪堪停住。

车上的鸦漓双肩上“源”纹光芒闪烁,她额头上满是汗水,正在维持着水盾与怪兽苦苦角力,她见仲祁在水盾下还是不动,不由急得大喊:“你还愣着干什么,赶紧走啊,我快支持不住了。”

仲祁拼尽了全身之力,让自己向旁边滚去。鸦漓肩上“源”纹闪了几闪,黯淡下来,水盾终于承受不住怪兽的力量,轰然散成了无数水滴,怪兽的前蹄重重踏在了仲祁刚才所在的地上,踏出两个深深的蹄印。

仲祁滚到不远处,再也没了力气,只能大口喘息。鸦漓在车上也在大口喘气,和怪兽的角力耗尽了她的力量,这会儿想再化出一面水盾却是不成了。

怪兽见踩踏不成,又奔向仲祁,张开巨口向仲祁咬去。蓦地远处一箭射来,正中怪兽一只眼睛,怪兽向后退了数步才感觉到疼痛,在原地转圜蹦跳,高声嘶鸣。

鸦漓向箭来处望去,原来是苏旷见情势紧急,在百步外射出一箭,射中了怪兽的眼睛,救了仲祁。

怪兽停住身形,它没看到伤它之人,只能将所有怨气都归结在离自己最近的人类身上。怪兽喷出粗重的鼻息,仅剩的一只眼睛盯住不远处的仲祁,一步步向仲祁逼近。

仲祁见怪兽逼近过来,拼尽全身力气想强撑着爬起身来,眼前忽然一暗,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身前。仲祁凝神看去,认出眼前这个瘦削的身形,正是符咒课的助教巫继。

巫继手持一片绿萝在地上一按,只听得地下一片隆隆之声,转瞬间一片粗大的藤蔓根茎冲出地面,将怪兽牢牢缚住。怪兽被地下长出的藤蔓所困,嘶鸣不已,兀自挣扎想要挣脱束缚,观星课的博士陆逵赶来,将一片符文按在怪兽头上,那符文甫一沾染怪兽,便融入到了怪兽皮肉中去,怪兽全身渐渐僵硬,过得一会儿便动不了了。

师砥和苏旷赶到,指挥身后跟来的学生们取出绳索来捆绑怪兽。

副祭犁父老先生的车驾也赶到,犁父老先生看着被绑缚的怪兽,问道:“这是什么怪物?”

陆逵上前说道:“禀副祭,此兽名为诸怀,原本是生长在北岳山上的异兽,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宗周之地……”陆逵思索了一下,道:“这里面恐怕有些蹊跷。”

犁父老先生又问:“可有学生受伤?”

师砥道:“这怪兽凶恶,已经伤了十数人。”

犁父老先生道:“赶快着人医治。”师砥和苏旷领命而去。

这边仲祁恢复了一些气力,坐起身来,忽然觉得左臂传来一阵疼痛,转头一看,才发现左臂不知何时划破了一个口子,血已经流了半边胳膊都是。

巫继看到了仲祁的伤势,正要呼唤医官,却见一个人影从车上跑下,跑到仲祁身边,掏出怀中的伤药,用一根青色的布条认真地给仲祁包扎起来。

鸦漓在车轼上支着脑袋看下面兮子给仲祁包扎伤口,又看了看自己没了袖子的手臂,心下叹道:“你这丫头,下次可要记得,带伤药的时候,还要带上包扎用的布帛啊。”

田猎之后,不几日便要放秋假。秋假之前的一日,巫继将仲祁叫到了自己的居所。

“你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?”巫继说着将一杯水递给仲祁。

“只是皮外伤,已经不碍事了。”仲祁不知道巫继叫自己来有什么事情,稍有些不安地摩挲着陶制的杯子,手上传来的熟悉触感让他心安了一些。

“你被诸怀正面冲撞,只怕会伤了脏腑,可有请医官详细诊治?”

“已经请医官看过了,五脏有一些轻微的震伤,并不严重。医官说我年轻体壮,只要注意忌口冷荤之食,休养几日便无大碍。”

“嗯,如此便好。”巫继点点头道:“那日你用来阻挡诸怀的盾牌,上面的禁制符文是你自己所画吗?”

“是。只是急切间画得不好,被那怪兽一撞就消散了。”

“那种急迫的情势下,还能画出正确的禁制符文,已经做得很不错了。”巫继夸赞道:“看来你平日是有认真练习的。”

“是先生教得好。”仲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经此一事,我以后会更加努力习练的。”

“甚好。”巫继呷了一口水,却不再说话。仲祁见先生不言,自己也不好问有什么事,便静候巫继开口,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。

过了一小会儿,巫继终于开口道:“我曾经在昆仑山的泮宫修习过一些时日,那个时候,我有一个一同修习的同窗,名字叫做伯旸。”巫继停了一下,又道:“如果我料得不错,伯旸应该便是你的长兄吧?”

仲祁没想到先生还和自己的兄长还有这样一段因缘,有些愕然,道:“是的,伯旸正是家兄。”

巫继略仰起头,似乎在思索如何措辞,说道:“你的兄长……去世之前,留了一些东西在我这里。他并没有禁止我看他留下的东西,所以……我对他的事情,多少有一些了解。”

仲祁睁大眼睛盯着巫继,巫继又继续说:“你兄长的遗物,对此时的你来说,不知是有益还是有害,所以我一直在犹豫,要不要告知你此事。”

巫继又呷了一口水,说道:“自从你入学开始,我就一直在观察你,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。如若你只是一个平庸之辈,这份遗物对你只能有害而无益,我会把这个秘密隐藏起来不再说出。如果你能够有足够的智慧、勇气和担当,那么我会将这份遗物交给你。”

仲祁知道,巫继能叫自己来说这些话,说明自己应该通过了巫继的考验,屏住呼吸听巫继接下来要说的话。

“你没有让我失望。”巫继果然如此说道:“你能破解掉我们设在女学生寝舍的禁制,证明了你有足够的智慧。”巫继盯了一眼仲祁,又道:“不过你的这份智慧可要用在正道,不要搞些小聪明。”

仲祁脸上一红,本来想说破解禁制的事情是伯将干的,可后面被先生教训了一句,若是如此说,只怕被先生觉得是自己在推脱,于是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道:“是,学生明白。”

巫继又道:“我将你安排在鼓手的位置,其他两个鼓手都不能心甘情愿,做事情不尽全力。只有你,虽然也是心有不甘,可是仍然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鼓手的工作中去,能够做到认真负责地敲鼓,由此可见你是一个有担当之人。”

“诸怀这种怪兽,力大无穷,此怪奔跑冲撞起来,连宽大结实的战车都能被它撞翻,可谓是挡者披靡。你面对着这怪兽,能够立于弱者之前,奋力阻挡,已经证明了你有足够的勇气。”

“智慧、勇气、担当,三者齐备——我想,我可以将你兄长的遗物交托与你了。”

巫继说完,从身后取过一个木盒,双手捧着递来。仲祁伏下身子,双手举过头顶,恭恭敬敬地接过木盒。

巫继盯着仲祁道:“伯旸的遗物,我已经交给你,只是不知于你而言,是福是祸……你看了里面的东西之后,要如何做,全凭你自己的心意。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,你尽管来找我便是。”

仲祁向巫继叩首,道:“谢先生高义!”

巫继说完这些话,似乎是十分疲惫,也不再说话,只向仲祁挥了挥手,示意他可以走了。仲祁恭敬地向巫继行礼,便退出了他的居所。

到得第二日,伯将和姬搏虎都已经放秋假回家去了,仲祁沐浴更衣,将那木盒置于屋内的上首,焚上一炷香,在木盒前拜了三拜,才郑重地将木盒打开。木盒里面是两卷竹简,一卷外面题得有字,另一卷外面什么都没写。仲祁拿起没有题字的那卷竹简,展卷而读,读着读着,仲祁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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